原标题：傅斯年谈“中西文明的评价”，系未曾揭露宣布的演讲记载

【编者按】：

傅斯年先生是我国琨华水映香缇近代文史研讨的领军人物之一，为我国近代学术的开展和人才培养做出了巨大奉献。自先生去世后，各方力气数次为先生编纂文集，续有补充。中华书局于北京大学欧阳哲生教授在湖南教育出书社版《傅斯年全集》的基础上，从头编订《傅斯年文集》，增收文章数十篇、信件逾百通，于近来出书。

其中收有傅斯年先生讨论我国传统文明价值及中西文明比较的演讲稿一篇，原件藏台北“中研院”史语所，系他人记载稿，未曾揭露宣布。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经中华书局授权，摘发全文。

主席、各位先生：

今天我所讲的标题，是“文明的评价”。我们知道，每一个时代铠装热电偶厂家，由于地点的环境不同，所以关于曾经传统文明的评价，得到的成果往往也不相同。在我国，汉朝人关于周秦诸子学说的评价就不同，儒家正统对战国时代九流百家的评价也不同，宋朝人关于唐朝文明的评价不同，明朝人对宋朝文明的评价亦不同；时至今天，由于和西方文明触摸的成果，一般人关于曾经我国传统文明的评价，愈加大大不同了。欧洲的景象也是一样，在罗马晚年天主教最盛行的时分，关于传统文明是一种的评价，古典文学鼓起今后是一种评价，人道主义兴旺今后是一种评价，十九世纪浪漫派思维昂首今后又是一种评价。尼采写过一本书，将全部南浔水映香缇售楼处价值从头评价，就是这种道理。所以说，每一个时代，由于地点的环境不同，对他曾经传统文明的评价，往往是不同的。我想，如果我们现在要对我国文明出路的趋向获得一个方针，那就应该对以往的传统文明从头来评价一番，截断取长，然后才有绳尺。

演讲记载稿复印件

近几年来，一般人关于我国传统文明有许多的谈论，这些谈论，或好或坏。我们知道，在现在各个民族的文明交流得极凶猛的时分，要对某一个民族的文明加以评价，就要将他和别个民族的文明来相比较一下，然后才易得到成果。因而，要去评价我国的传统文明，也就要将中西文明来比较一番。说到比较，如果要说这一件东西比较另一件东西好，或者说这样东西比较那样东西坏，真实是很难说的。本来批判一件事物的好坏，必定要很客观地去看，不能只依据自身主观的观点，而不必沉着，不经剖析，就纯用私家的感觉，随自己的喜好去下断语。所以我们随意说我国的文明好，西洋的文明欠好，这是新宝gg www.angimagine.com很难说的。比如我们对一首短诗特别喜好，觉得他很好，又关于某一出喜剧特别感觉兴趣，也觉得他很好；如果我们要去将这一首短诗和那一出喜剧比较一下，终究那个比那个好，那是两者不同，没有办法比的。又比如我们对某一种民间情歌感觉得很好，但是要将他和一种较为巨大较有组织的一本小说去比较谁好谁坏，那也是很难说的。我们关于一种文明的观点，如果不必沉着，不经剖析，而只是出于一种诗意的赏识，奥秘的感觉，或者是直接的喜好，那是谈不上什么评价的。要去结论某种文明价值的凹凸，必定要用一种客观的规范去看，我们不要说谁好谁坏，只需看谁适合与否。今晚我要说的几点，是我们对中西文明作比较时应有的几个规范：并不能算是文明的评价，而只能作为评价的协助罢了。

傅斯年留欧时期留影

第一，两个民族触摸，便发生了文明交流，如果甲民族文明受乙民族文明的影响，而乙民族文明不受甲文明的影响时，那么能影响他人的乙文明天然较为高明，不能影响他人而反为他人所影响的甲文明天然比较低下，这是对文明评价的一个规范。但是这个规范往往有破例的当地，一个好懒的民族，即便文明较低，也不简略受外来优异文明的影响。像我国和印度，从周朝汉朝的时分就开端触摸，到了唐朝，联系更为亲近。中印文明交流的成果，印度文明影响我国文明的当地比我国文明影响印度文明的当地为多。我们看唐三藏一方面将佛经译成中文，一方面又将《老子》译成梵文，但是现在所看到的，只要中文的佛经而没有看到梵文的《老子》。但是我们不能由于这样就依据上面的规范说我国文明不如印度。所以这个对文明评价的规范，往往有破例之处，有时由于某一个民族的民族性较懒，有时由于某一个民族较赋有承受性，所得的成果往往就不尽契合这个规范。中印文明的联系，上面已经说过，至于我国文明和西洋文明的联系，自从明朝万历年间西洋互易商货布道的人到我国来今后，西洋大炮和天文学对我国的影响很深，清初算学，更多受西洋的影响。利马窦来我国，中西文明开端触摸，迄今三四百年，在这一段期间，我国文明受西洋的影响，在在皆是，到现在仍是如此。至于我国文明影响西洋文明的景象，近来很有些人在研讨，我想这种影响也是有的，不过主要的影响是在艺术方面。当年乾隆造圆明园时尽管仿制西洋宫，但是腓特烈大帝也曾仿制我国式的宫廷，十七十八世纪，西洋宫廷修建和城市修建，受我国影响的当地许多；他如绘画，欧洲将植物性的东西做绘画的体裁，明明是受我国的影响，我国在艺术方面影响西洋的景象是如此。思维方面，我国对他们有提示性，但并不能说他的底子是由我国激动出来的，我国文明对他们只要一种刺激性，对他的文明的干流却没有影响。总之，我国文明受西洋文明远甚于他所予西洋文明的影响。西洋文明影响力大，我国文明影响力小。我国文明的老套子，关于曾经北方游牧民族影响很易，一套就能够将他套过来，但是这种老套子，拿来抵挡其他文明较有基础的民族，那就不易取胜，难有作用了。现在我国文明，在国外比较根深蒂固的当地只要三处：一是朝鲜，二是安南，三是日本，至于在暹罗，中印两种文明竞赛，印度文明仍是一向占着上风的。这一段所述，是关于文明评价的第一个规范。

1921年5月，蔡元培（中排左二）、陈源（中排右一）、徐志摩（前排左二）、傅斯年（前排右二）、张道藩（前排右一）在英国时合影

第二，但凡一种民族文明，关于那个民族的生存协助大的价值较高，反之，关于那个民族的生存没有什么协助的价值较低。我国历史上每一个朝代，但凡社会昌盛抵达极顶峰的时分，往往跟着就是受外族侵凌得最沉痛的时分，这真实不能不说是文明的一个弱点。我国自从汉朝以来，文明抵达最顶峰的时分是北宋，当时政治虽不尽好，但亦不尽坏，而美术与文学则至为开展，但是北宋时代，也是我国历来受外族侵凌最沉痛的时代。由这儿，我们想到今天法国的景象亦复如此；在第一次国际大战今后，法国是国际各国存黄金总数最多的国家，当时极为富足，但是在这次大战之中，落花流水，这种现象，他的文明自必有缺陷之处。由这种种看来，如果一个国家国破家亡受人蹂躏最遭沉痛的时分，往往就在他文明抵达最顶峰的时分，那么他这种文明天然是有其缺陷的。一种文明，关于那个民族的生存有协助的价值较高，没有什么协助的价值较低，这一点的规范，也可供对文明评价时的一个参考。

第三，如果单依据上述第二点的规范，往往就很简略会将专讲生存专讲力气的文明看得极高。自从十九世纪乌托邦思维盛行以来，有一个很大的开展，就是以为全部事物，都应该以大多数人的福利为条件。这样说来，那么在一个文明之中，大多数人的日子能够有意义的，这种文明的价值就高，大多数人的日子没有什么意义的，这种文明的价值就低。我们能够拿纳粹国家做个比如，如果我们单依据上述第二点的规范去看纳粹文明，那么他确重视民族生存和民族力气，好像文明很高，但是我们再去看纳粹是不是能使大多数人民过着有意义的日子，我们就知道在纳粹分配下的人民，都被一些英雄主义者所分配，彻底丧失了他们的人生意义，这种景象，他的文明天然不能算得高。一个民族的文明，如果能够遍及使一般人在物质上精神上都有很高的享用，日子很有意义，这个民族文明的价值才高。像我国的瓷器和绘画，许多人都称誉他精巧，但是他只要贵族富户才干赏识，一般大众都没有办法去享用，那么请问这文明的价值在那里？我也以为我国瓷器和绘画很好，但如果能够供大多数人遍及的享用或赏识，他的价值也就较现在高得多了。

我国史学会发起人初次集会时合影。前中为会长徐旭生，前左三为傅斯年，前右二为劳榦

上面所说的三点，是关于文明评价的几个规范，由这几点看来，能够知道我国传统的文明，还有许多缺陷，非底子检讨曩昔，尽量参考他人不行，不然久而久之，如果外来的侵凌不能反抗，大多数的人民都在过着艰苦的日子，文明不能影响他人的反被他人影响，这关于民族出路是有很大的风险的。

我们现在来看我国文明和西洋文明性质上不同的当地。我国民族尽管改变得很凶猛，但总仍是一个民族的文明，而欧洲文明，则是多民族的文明。我国文明，一向有一个中心，而西洋文明则一代一代不同，变革甚多。我国数千年来，人种一向无甚别离，其间虽通过种种变迁，但都只是时代的变迁而不能说是民族的变迁。就历史上看来，华北人民，由于屡受北方外族的入侵，大都受外族稠浊，但是这些外族，成果都被我国文明所同化。至于南边人民，则多是华夏士大夫阶层撤迁曩昔的；关于这一点，我们试看现在的广东话和唐朝长安方言很接近，而北京话和他的相差反倒很远，就能够知道。大致说来，我国北方人民，常受外族的掺杂，但是我们的文明总将外族同化过来，华夏则常为文明向心力的地点，而南边则以华夏文明为其平地文明。所以我国民族一向是一个，文明也没有严重的变迁，最多也只要佛教的鼓起，但是佛教的鼓起，实际上的影响远不如他在表面上的影响那么凶猛。由此可知我国民族文明，是一个民族的文明，并且永久维持着一个文明的中心，变化极小。西洋文明则是多民族的文明，一个时代和一个时代文明的重心都不相同；我们知道，欧洲古代文物的重心在地中海，在开始的时分，地中海南北两等文明，景象大致相若，但是自从回教鼓起今后，他们扫荡南部，树立回教民族国家，并且全用阿剌伯文，和北方耶稣教国家平起平坐。但是在我们我国有史以来就绝对找不出南北言语文字有天壤之别的现象来。我国数千年来，文明尽管通过许多的进化，但是大体上还一向保持着一个文明的重心。欧洲则每一个时代变化，每一个民族做了政治的重心，文明的重心也就随之而变，像希腊时代文明的重心在哲学，罗马时代重心在法令，中古时代是天主教会，今后是人道主义，再今后又是科学。所以就此看来，我国文明比较单元，欧洲文明很清楚的多元；我国的文明是一个单层，欧洲文明是一个多层。至于说中西文明谁好谁坏，那么一个像乐队的大独奏，一个像笛子的清吹，两者性质不同，是很难比的，不过客观的说来，我国文明是单调的，而欧洲文明是多元的；我国文明的重心不变，欧洲文明的重心经常变化，每一个时代，每一个民族做了政治的重心，都有他特有的奉献，希腊人是一种奉献，罗马人是一种奉献，条顿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等，都各有他的奉献。所以中西文明，在性质上有简略和杂乱的不同，我国文明简略，向心力集中，欧洲文明杂乱，重心常变。当时有些人做中西文明中西哲学比较研讨的作业，但是他们多疏忽了中西文明实质上有简略与杂乱之不同，这真实是错误的。

1935年，傅斯年与梁思永（右一）、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右二）在安阳第十一次开掘现场合影

欧洲文明杂乱，向心力小，我国文明单纯，向心力大；我们推考他们所以有这种差别的开展的原因，一在精神—言语方面，一在地舆方面，而主要的还在地形的不同。我国土地，看起来是一块相当规整的大地，我们知道我国文明来源在黄河，那里是黄土层的地带，东面是冲击平原，西面是黄土高原，后来逐渐向南北扩张，但因北方高地难于耕种，所以一向向南拓宽，直到越南；开展的成果是一块相当规整的大地。欧洲文明的发源地在地中海，海的周围有岛屿，有半岛，四周都是良莠不齐的海岸，岸上居住着许许多多的民族。远且不管，自从希腊以来，然后向海外开展，或则来往互易商货，或则争夺殖民地。由于中西地形这样的不同，影响到两方的文明：我国自始就在一整块的大地上开展，人民务农为业，在这种农业社会之下，早就有了官僚政治，构成父死子继的嗣官制，将全国划为一块一块的大地，设官分治，所以自来只构成有官僚和农人两个大的阶层。欧洲的景象不如此，他由于地形联系，人民多出外经商或以工业营生，所以除了嗣主和布衣之外，还产生了一种工商业的中产阶层，他们由于要去海外经商，就要敷衍商业竞赛，敷衍海上竞赛，所以在技术上就非精雕细镂力求前进不行，各种科学的研讨，也在日益开展，前进亦至神速。实际上我国古代在科学上也曾有过很大的开展，但是由于在我国这个环境之中，一方面用不着和他人从事种种竞赛，科学技术没有活跃发起之必要；另一方面在官僚政治设官分担的局势之下，老大众要去开展科学，那对他们是有风险性非加阻挠不行的，在这种景象之下，所以历来国家关于科学不光不发起，并且阻止他的开展。中西良方对科学倡议景象这样的不合，大部分是地形环境的影响。我们再看水兵，现在我国水兵当然底子谈不到力气，但是明朝三保宦官下西洋的时分，可曾一度强大过，当时我国水兵力气极为雄厚，曾抵达今天非洲索马利兰，那个时分还在欧洲人通过好望角前数十年，但是今后就一蹶不振。我们知道近代水兵的鼓起，大多是抵挡海盗而来的，明朝倭寇今后，我国沿海就没有什么海盗侵扰，所以水兵在政治上社会上都没有什么需求，也就逐渐陵夷了。由上所述，地舆环境之影响于政治上及传统文明开展的景象，于此可见，中西文明性质的不同，原因也大部在此。

1946年7月29日胡适（中）回到北平常与李宗仁（右）、傅斯年（左）合影

我们关于我国传统的文明，应该从头加以评价，我们要很客观地去将传统的文明殷切的剖析了解，检讨那些是好而有留存的必要的，那些是坏而应该加以改进的，那些是本来不应该如此而为当时环境所迫成，现在应加以纠正的。必定要这样，然后我们的文明才干安身下去，我们的民族才干永久存续。须知现在的国际，是不容许两种大不相同的文明一起存在的，这点我们应该特别注意。我国的文明有从头评价的必要，我方才所讲的都能够作为诸位在对文明评价时的参考。

《傅斯年文集》，欧阳哲生编，中华书局，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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