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李秀海的姐姐李秀梅在榆林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崔永利/图)
原标题:陕西榆林:法院判了无权管的案子,怎样收场
文 南方周末记者 谭畅
南方周末实习生 桂天舒
“(案子)处于(统辖)真空状况,这在司法实践中是绝无仅有的。”当了二十多年律师,车小刚头一回碰见,一个案子在统辖程序上走进了死胡同。
他的当事人李秀海涉嫌合同欺诈罪,2016年11月被陕西省榆林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无期徒刑;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裁决,榆林不是案子违法地,也不是被告人居住地,榆林中院对该案没有统辖权,并将案子发回榆林中院重审。最高人民法院相同批复,榆林无统辖权。
榆林中院欲将案子退回榆林市检察院,一度遭到回绝。
榆林市政法委还曾出头和谐,期望将案子移交到李秀海的居住地——内蒙古自治区乌海市,但乌海不肯意接纳。
而在“违法地”内蒙古阿拉善盟右旗,当地司法机关早在2012年头接到报案时,就以此案归于经济纠纷而非合同欺诈为由,吊销了案子。
2018年4月,车小刚拿着李秀海家族签的委托书,到榆林中院阅卷,被奉告,案子已退回榆林市检察院,“(但)检察院说,法院没出文书,只把檀卷抱了过来,这算什么退回?因而也不要我的委托书。”
陕西高院和陕西省检察院均向南方周末记者表明,该案已上报至两高。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易延友以为,现在最好的处理途径是,最高检商请最高法指定统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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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纠纷,仍是合同欺诈?
此案源于一份暂时合同。
2010年12月,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政府北京赛车微信群将一处煤矿区段以救活工程公开招标,温州矿山井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温州井巷公司”)中标。
李秀海参加经办过部分招标事宜。2011年1月29日,他与温州井巷公司担任人签定了一份《承揽救活协议书》。
协议书共四页。前三页显现,乙方(李秀海)担任该煤矿三号矿区的残煤整理、火区回填平坦等工程施工,整理出的残煤归乙方自己营销,营销所得为乙方救活工程费用;承揽金额4500万元,第一期付款810万元,剩下3690万元赠送。
第四页,甲方(温州井巷公司)担任人在签名下方写明:“暂时合同年后重签”。
“我听我弟弟在法庭上说过这事。其时政府现已内定要把工程给温州井巷公司,我弟弟帮他们跑了良久,一旦正式中标,要是没有我弟弟的份,他不放心。”李秀海的姐姐李秀梅说,“29号立刻要春节了,我弟弟让他们先签个协议,他们说行,先签个暂时的,过完年正式中标再签正式的。”
据李秀海一审辩护律师杨汉德介绍,这处矿区最早由浙江人杨芬苗无证挖掘。榆林人康飞经过朋友知道了杨芬苗,期望协作挖掘。杨芬苗了解到矿区被承揽给乌海人李秀海后,对康飞称,已与李秀海联络好,康飞付出2550万就能从李秀海手中将矿区承揽过来。
2011年5月14日,康飞、杨芬苗、李秀海等人在乌海市一酒店房间里签定协议。签协议前,李秀海出示了他与温州井巷公司签定的暂时《承揽救活协议书》。
“他(李秀海)说那块地现已是他的了。现在签下的是这个(暂时)协议,等第二年咱们正式开工,就给咱们拿正式合同。”康飞对南方周末记者回想。
康飞听杨芬苗说,温州井巷公司不让第三方承揽矿区,所以康飞只能以施工队名义干活,与李秀海签定的协议中也没写承揽金额。签定协议当天,康飞给杨芬苗转款2550万,杨芬苗给李秀海转款1500万。
几个月后,康飞等人到矿区准备开工,被温州井巷公司阻挠。
温州井巷公司担任人的法庭证言称,李秀海没有从他的公司承揽项目,李秀海向杨芬苗供给的《承揽救活协议书》,中心两页被李秀海修改了,且其时签的是暂时协议,过完年李秀海没有找他们从头签定合同,协议是无效的。
2014年2月27日,康飞、高子兵、刘晋昔等三人向榆林市公安局报案,称他们被杨芬苗所骗。康飞通知南方周末记者,他付出给杨芬苗的2550万元,是三人以各自名义在民间集资所得,“亲戚朋友传闻煤矿赚钱,只需知道你的,谁都想出资……现在欠人家的,都还不起。”
2015年1月,榆林市公安局立案侦办,先以涉嫌合同欺诈罪对杨芬苗进行网上通缉。4月23日,杨芬苗在杭州萧山国际机场被当地警方捕获,移交给榆林市公安局。9月17日,榆林市公安局相同以涉嫌合同欺诈罪对李秀海进行网上追逃,次日,李秀海被珠海拱北出入境边防检查站捕获。
榆林市公安局的申述定见书称,李秀海明知自己没有履约才能,以非法占有为意图,骗得受害人财物合计1500万元,供自己浪费,拒不交还,涉嫌合同欺诈罪。榆林市检察院以合同欺诈罪提起公诉。2016年11月,榆林中院以合同欺诈罪判处李秀海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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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法作出批复市检察院“无法”承受
刑事诉讼法规则,刑事案子由违法地的人民法院统辖;假如由被告人居住地的人民法院审判更为适合的,能够由被告人居住地的人民法院统辖。
榆林中院一审时,杨汉德提出,康飞与李秀海的协议签定地在乌海,合同实行地和杨芬苗付出金钱行为在阿拉善右旗,“假如李秀海的行为是违法行为,那其违法行为准备地、违法行为实施地、损害结果地均在内蒙古乌海市或阿拉善右旗。贵院对本案无统辖权。”
杨汉德通知南方周末记者,针对他提出的统辖异议,公诉方和法院未做任何回应。榆林中院的一审判定书对统辖问题只字未提。
但李秀海的妹妹李秀荣保留了与一审审判长罗涛的一次通话录音,2018年4月17日,罗涛在电话中通知李秀荣:“在我的檀卷里,对统辖、对你的案子存在的问题写得很清楚。”罗涛还说,其时他在合议庭上问过几回,该案要不要上审委会,“(法院领导)说这个案子不用上审委会”。
李秀海不服判定上诉。2017年6月,陕西高院二审裁决,榆林中院没有统辖权,由该院审理违背法定诉讼程序,并吊销一审判定,发回榆林中院重审。
“(陕西高院)刑二庭把裁决做出来了,榆林中院又请示上来,咱们就报到了最高法。”2018年6月8日,陕西高院立案庭法官王卉通知南方周末记者,最高法在批复中清晰表明榆林没有统辖权,但没有一起指定统辖,“假如指定统辖要下决议书,它仅仅个批复,一个函”。
“咱们严厉依照最高法批复的内容,要求榆林中院把卷退回检察院,”王卉说,“可是这个作业一向没做下来。”
2018年3月,榆林中院副院长李玉林与李秀海家族进行了两次说话,说话时法院派人记载,家族签字承认。家族出示的说话笔录显现,李玉林称,“市检察院以为最高法的决议是错的,故不接纳檀卷。”
易延友对榆林市检察院的做法很疑惑:“怎样能不收呢?”根据2013年1月1日起实施的刑事诉讼法司法解说,法院对提起公诉的案子检查后,不归于本院统辖的,应当退回检察院。
但榆林市检察院对这一程序有不同了解。2018年6月7日,榆林检察院诉讼监督部主任高棵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假如你(法院)以为不归于你统辖,审判之前能够退;(现在)都现已判了,都移交到省里了,你最终说这个案子不归于你统辖……”
该院副检察长王鹏飞则简略表明,最高法要求将檀卷退回检察院的做法“没有根据”。
“关键是现已管了,怎样退?”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李奋飞通知南方周末记者,统辖问题应该经过庭前检查程序来处理,“法院不能审判没有统辖权的案子,对提起公诉的案子,法院应当在收到申述书和檀卷、根据后,指定审判人员检查是否归于本院统辖,不归于的应当退回检察院。但惋惜的是,现在案子现已判完了,没有规则说还能够再退。”
李奋飞说,陕西高院发现榆林没有统辖权后将案子发回重审的做法是正确的,但发回重审今后怎样办,刑诉法对此却未予清晰,“刑诉法立法是假定你按正确的程序操作,现在呈现了程序上的过错,该怎样处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空包网这样的状况。”
“像这种现已开庭审理(才发现没统辖权)的,的确比较罕见,所以刑诉法上没有直接规则。可是从逻辑上来说,没开庭审理之前要退回去,开庭审理之后不能一差二错。”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令科学研究院教授史立梅以为,案子仍是得退回检察院。
史立梅表明,从程序上说,法院之间不能直接移交案子,“(公诉案子)检方先申述,法院才会受理。所以当统辖权呈现争议时,一定是法院把一切檀卷资料退回检察院,检察院把檀卷移交到有统辖权的检察院,再由有统辖权的检察院向有统辖权的法院去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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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市为何能立案内蒙古为何不接案
李奋飞感到困惑,关于一个没有统辖权的案子,“经过了公检法几道环节。究竟是没有发现,仍是发现了却不当回事?”
“其时公检法以为(对此案)肯定是有统辖权的。”一位参加案子侦办的榆林市公安局警官通知南方周末记者,由于康飞转款给杨芬苗,杨芬苗再转款给李秀海,所以“最原始(钱)是从康飞这儿打的,康飞就是从榆林打的……根据的是违法(嫌疑人)实践获得(产业)地,他(李秀海)这个钱是从榆林获得的。”
据该警官介绍,康飞报案时,称杨芬苗和李秀海一起欺诈了他,“咱们其时是以杨芬苗立的案,杨芬苗一部分钱打到李秀海那里,触及一起违法,所以其时是同时侦办的。”
“同时侦办不意味着同时审理。”李奋飞说,在并案统辖的景象方快锅炉下,能够打破法定的地域统辖规则,将本来应由不同机关统辖的数个案子,在程序上兼并处理。但他注意到,李秀海的一审判定书中写明“杨芬苗(另案cs代写审理)”,因而排除了并案审理赋予榆林统辖权的可能性。
上述警官对此解说称,其时是先逮住护栏板厂家杨芬苗,就先把杨芬苗移交申述,“批捕和检查申述都有时刻约束,不能说一个逮住了还等另一个到案”。
康飞则通知南方周末记者,他不明白统辖问题,“咱们在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报案,内蒙古不接纳。回来没办法,才在榆林当地写的状子”。
康飞说,他找杨芬苗要钱,由杨芬苗在阿拉善右旗报案。公安机关撤案的理由是,此案归于经济纠纷。杨芬苗不服,向阿拉善右旗检察院申述,后者以为公安吊销案子的决议正确。
右旗检察院答复,李秀海清晰奉告康飞和杨芬苗《承揽救活协议书》是暂时协议,但二人表明自愿承揽,因而李秀海以虚拟现实或隐秘本相的手法骗得当事人财物不能成立;杨芬苗陆陆续续从李秀海那里要回100万元,证明李秀海合同欺诈的片面意图不清晰。
上述榆林警官表明,在阿拉善右旗是杨芬苗指控李秀海,在榆林是康飞指控杨芬苗和李秀海,“(两者)根据的不是同一个法令现实,就无法比较。不存在内蒙古以为是经济纠纷、咱们以为是欺诈(的问题)。”
刑诉法规则刑事案子以违法地统辖为主、被告人居住地统辖为辅。在被裁决对李秀海案无统辖权后,榆林方面未向“违法地”阿拉善右旗移交案子。阿拉善右旗检察院作业人员通知南方周末记者,近期该院与榆林没有业务联络。
榆林尝试过向“被告人居住地”乌海移交李秀海案。榆林中院副院长李玉林的说话笔录显现,该院曾经过榆林市党委部分进行和谐,汇同公检、政法委一同到乌海,“乌海不肯意接纳该案。”
“就是由于没有法令程序。有根据咱们凭啥不接呢?”乌海市政法委执法监督室主任焦林怡回想,榆林来人和谐时,李秀海案只走了法院程序,乌海也把公检法全叫过来了,“(法院)一看就说,怎样能这样?就算我判,谁来给我公诉呢?”
乌海向榆林主张,走一下检察院程序,最少得到省级层面交流。“两省四家司法机关来谈一下这个事儿,”焦林怡说,“否则你随意给我拿过来一个案子,我体系里都录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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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定统辖待洽谈超期羁押难处理
2018年6月7日,陕西省检察院宣扬处作业人员答复南方周末记者,该案已于两周前向最高检报请指定统辖,“不是由着咱们的志愿,是请求报上去,由上级院指定(统辖)。”
“(这也意味着)榆林检察院最终仍是收下了檀卷。”陕西高院法官王卉表明,李秀海案已第2次上报最高法,“等于两头都报上去了,最高法和最高检在洽谈,但详细洽谈的定见还没有反应给咱们”。
易延友通知南方周末记者,检法洽谈是我国法令没有明文规则的一种司法习气,据他了解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由检察院主导,检察院以为案子应由谁来统辖,然后商请法院来定,法院赞同后发指定统辖的决议;另一种则是法院商请检察院指定统辖。
“前一种状况愈加遍及。”易延友说,“现在这个案子已然到了最高检,就应该是最高检想在哪儿诉,就商请最高法去指定哪里统辖。”
李奋飞表明,该案长时刻呈现“统辖真空”怪象,首要原因是公安及司法机关没有不折不扣地履行刑事诉讼程序关于统辖的相关规则,“关于统辖过错这种较为严峻的程序违法,现行刑诉法也没有规则相应的程序制裁机制,即违背之后也没有程序上的法令结果”。
家族等不及了。李秀梅现在的仅有诉求,是赶快给在榆林市榆阳区看守所待了两年多的李秀海改变强制措施。
榆林市检察院诉讼监督部主任高棵向南方周末记者出示了2017年11月该院向榆林中院宣布的一份《纠正违法通知单》:接看守所超期羁押陈述,李秀海自2015年9月被刑拘,至今未收到刑事判定书,已超出审理期限。
“这是合理不合法。”高棵说,出于保护在押人员合法权益的功能需求,检察院有必要及时向法院开具《纠正违法通知单》,“但没有人敢把人放出去。假如榆林中院改变强制措施了,你是被害人,你让不让?”
史立梅了解实践中办案机关不肯改变强制措施的原因:“假如咱们把他放了,要是这人跑了、找不着了,钱不还,诉讼也进行不下去了,怎样办?尤其是法院,容易不敢放人的。”
李秀海的妹妹李秀荣通知南方周末记者,一审判定出来之前,法官跟她说过,只需退赔就判缓刑,若家族未能与康飞达成协议,就得判无期。但家族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钱退赔给康飞。
康飞也向南方周末记者表明,法院曾举例,曾经相似欠钱的,一方还钱了,另一方出体谅书,然后撤诉,无法撤诉的,就判缓刑。
李奋飞则以为,李秀海案现在所面对的扎手局势,体现上看是个统辖权问题,本质上则可能是底子不该进行刑事追诉的问题,“中心要求,制止公安司法机关以办案为名干预经济纠纷,(把)不该管的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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